人们得知陕西省神木县，或多或少来自于“房姐”龚爱爱事件的爆发。其实，它也是以“全民免费医疗教育”闻名全国的明星县。今年以前，神木县有一本漂亮的成长日记——身为煤城的富裕，让人们羡慕的“全民福利”：多个方面数据显示，从2007年到2012年，神木县在各项民生项目上投入了百亿财政资金。时至今日，龚爱爱最终站在了被告席上，加之去年吸金23亿的张孝昌案暴露，神木的形象也陡然一变。人们不仅发问，神木的“神话”现如今能否继续下去？将何去何从？连续爆发的民间借贷危机对神木的影响有多大？

  2008年春，神木县推行城乡12年免费教育，从小学到高中实现“零收费”；2009年3月，实施全民免费医疗制度，成为中国第一个公费医疗的“新内陆特区”县；2011年9月，幼儿园教育被一并纳入免费教育体系，免费教育延长至15年。

  记者查阅，2012年，神木县财政公共预算支出693825万元，教育支出193894万元，占总支出的27.95%；医疗卫生支出44369万元，占总支出的6.40%。同年，神木的GDP达到1003.89亿元。据此计算，教育支出与医疗卫生支出分别占全县GDP的1.93%、0.44%。这两个比例，并不如一些学者猜想的“高得吓人”。

  7月15日的群众聚集事件，就发生在广场前。他们是来围堵网传即将调离的县委书记雷正西，“要找他讨个说法”。

  有神木县政府干部对中国青年报记者分析，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神木民间信贷资金链纷纷断裂，聚集者中的一部分，是被“套牢”的群众。同时，由于事件发生在县城中心区，有不少居民也来“围观看热闹”。

  走过“煤老板”、“黄金大王”、全民免费医疗、15年免费教育的风光，人们认为，财政实力丰沛雄厚是神木的底气。2013年，神木县的出名却是因为“没钱”。“现在的神木已经不是几年前的神木了！”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神木人再向外地人谈起家乡时，这句话成了口头禅。

  “这下好了，煤炭不景气了。很多豪车也不敢开出来了，怕被人追债。”正是大商铺一片萧条的时候，谣言引发的担忧上演了。网上传出谣言，说神木的医院无法支持免费医疗，只能“打白条”。

  神木人的不安没有消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神木县还没有摆脱煤炭产业和民间信贷危机带来的“紧箍咒”。王大妈的问题很朴素：“以前运煤车都在高速路上排长队，现在一辆都见不着了。财政从哪儿生钱？”

  他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早在十多年前，神木县就提出“煤挖完了怎么办”的问题，希望可以探索出一条转型之路。

  当“信天游”遇上全球化，自然会有断层。神木民间借贷风波，阵痛中也让民间资本和非公有制企业站在跨跃断层的节点上。在深深的一跃前，第一步是要反思。

  “外界媒体说神木有多少，是不准确的。神木的个人借贷，多数没有固定地点，更没什么组织，随时、随地、随意发生，是真正的‘信天游’，饭桌上聊几句，打个电话，一次亲属和朋友之间的借贷就敲定了，一笔笔款就到账了”，主管金融的县长助理、中小企业局局长刘光秀说。

  神木顶着无数与煤相关的光环——中国第一产煤大县(亿吨级)、全国最大的兰炭基地(千万吨级)。也因此，神木百姓的生意经几乎都跟煤炭有关。然而，这个在徐大年眼里“只赚不赔”的买卖，却在2012年下半年慢慢的出现颓势，今年的形势就更加严峻。

  如何解决神木民间信贷纠纷问题，成为摆在新任县委书记尉俊东面前的第一道难题。8月1日，尉俊东在神木县领导干部大会上表示，要将人民群众的损失降到最低，同时推动金融体制改革，引导民间资金成为现代金融体系的有益补充，重塑“诚信神木”。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由于长期依赖煤炭发展，煤炭工业的低谷，不可避免地波及了政府财政。

  三十多岁的郝军，从2011年开始放贷，以2分5吸收资金，再以3分到3分2放出去。最高峰时，郝军放出去的资金有5000多万。去年以来，郝军处理掉了大部分借贷款，目前放出去的有1000万本金难以收回，在他这“存款”的还有500万本金没法偿还，放出去的另外500万，是郝军从家里拿的起步资金和前两年的利润。目前，在神木法院，有十起借贷案和郝军有关，作为原告四起，被告六起。既被追债，也是追债人，郝军的体会是：媒体从去年以来对神木“危机”的报道起了引导作用，一些本可以维持的借贷关系也人为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人们已经失去了对经济发展形势的判断能力，普遍变得很急，都想马上要回“存款”，这就必然出现“挤兑”，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郝军说，如果最后这1000万能要回来一半多，就能偿还“存款人”了，再把家里的起步本钱还掉，就当自己这几年白干了，然后从头再来。

  民间借贷出问题后，除了私下调解外，多数在法院解决。由于案件太多，神木法院今年买了一台银行大网点才用的叫号机。

  雷正西成为县委书记后，也着手进行大规模的城市建设。2012年12月19日，陕西日报曾报道他治下的神木，“全力建设‘陕西最美县城’”然而“点灯工程”等系列项目，让神木人指责为挥霍。民间集资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后，雷正西成为矛头所指。

  地方政府全年的财政支出，是参照年初预算收入来安排的。目前财政收入减少，势必会影响到某些支出的实施。 当地民众担心的，就是相关民生的财政支出难以得到保障，领导会“突然哪天一拍脑门”，终结掉全民免费医疗和15年免费教育。

  “目前，神木确实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压力，但教育这块蛋糕，只会多，不会少。”神木县教育局财务科科长薛志林说。“免费教育”政策从2002年开始做调研，到如今的11年里，他一直去参加了。 “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财政不支的情况，我们也会优先保住免费教育和医疗这两大民生工程。”

  “作为西北第一工业县，神木经济体系最大的软肋是金融”，人民银行神木分行前行长郭辅平说。

  神木民间借贷风波带来阵痛，也带来凤凰涅槃般提升实体经济、资本管理的一大契机，金融机构也应借此补上长期的缺位。“神木以能源动力处在中国经济的上游，重要性不言而喻；占有半壁江山的民营经济多年来在资本管理上、企业管理上都是‘信天游’般粗放随意；相信神木的‘信天游’融入全球化的那一天，就是中国经济转型成功的时候”，金融专家、中央财经大学副校长史建平说。

  “今年以来，我们的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一些企业过去单靠煤炭价格持续上涨拉动经济稳步的增长的路子是行不通了，这也是一件好事，使我们汲取教训、倒逼转型。”7月9日，省委书记赵正永在神木和府谷县调研时强调。

  事实上，多年来暴利驱动下的神木，一些人和一些企业，很少有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和心态。而这次煤价的持续下跌，从一个侧面也让神木感受到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对这个小县城的意义。其实，就全县而言，神木的经济转型，不仅转得早，而且转得很有力。比如煤企，早就着手摆脱简单的挖煤，而布局了许多大型的煤化深加工企业。

  “高福利模式一方面需要很高的经济水平做支撑，实现可持续性；另一方面，还需要有很高的管理上的水准做后盾，才能使投入的资源不至于浪费。”王震说，免费医疗尤其需要精细化管理，才能杜绝‘小病大养’的过度医疗现象，实际做到物尽其用。